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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、下江南:闔府各自曲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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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些時寶玉為縣試離家兩個月,明知就在京郊王夫人都牽腸掛肚,豈肯讓寶貝兒子山長水遠跑去金陵?再說置田產這種事,一個十歲孩子哪可能操辦,當即喝斥連連。

寶玉情知沒戲,只得打道回抱廈,被五彩石狠狠嘲笑一通。

原本寶玉是憋屈之下搞事,這一來激出左性,為什麽要苦巴巴科考?為話事權!跟著堂兄回趟原籍都被否了,以後還想滅了大觀園?

再說置學田正經重要,為什麽要回原籍置學田?因為學田置在祖墳附近自動成祭田!所出供所有賈家子弟讀書用的族田,不屬祭田屬什麽?孝道大過天,只要不犯謀反罪,別的罪不會將祭田入官,且祭田一經置下便屬全族公產,子孫只能享其出產,不得典賣。如此就算自己將來被連累到入獄、發賣,被贖出後仍是賈家子孫,回原籍好歹有口飯吃。

思襯一陣,某只決定還是去找假爸爸。

次晨天沒光,他就跑去了賈政外書房——自府考放榜日起政老爺喜的天天醉醺醺,不進夫人房也不進姨娘房了,與“顏如玉”共眠。某只要找他談正事也只能是清早,只有這會政老爺才是清醒的。

假石頭到時政老爺自是還沒起身,他靜靜候在外頭,反覆盤算說辭。

隨侍老爺的幾個小廝坐立不安,即怕慢待鳳凰蛋又不敢吵醒老爺。紅樓第一廝茗煙童鞋最是機靈不過,悄然移動茶具,再朝跟他頗有交情的某某歪嘴斜眼。

某某心一橫,借給寶玉續茶身子一歪。寶玉下意識往後一避,“砰”一聲,一只陶壺掉地下摔個粉身碎骨。

賈政自是被驚醒,其實他沒喝多少酒,人家“端方君子”,那麽多賓客交相敬酒,喝醉了當眾失態豈不大失臉面?故此早早練成裝醉神功。

政老爺一聲問,茗煙八早拉著掃紅溜門外,扔老爺的幾只廝在那塊發抖。

寶玉一瞄,心知方才的意外是自己的小廝搞鬼,生出些不忍,朝著內門跪下:“兒給老爺請安!是兒莽撞,碰掉了茶壺,吵醒老爺。”

賈政眉一皺:寶玉行止早已有板有眼,怎麽會碰倒茶壺?再看看墻上西洋掛鐘,心的話莫非有急事?太不穩重了,君子當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!

於是端方君子刻意拿腔拿調,喚小廝入內服侍他穿衣梳洗,磨蹭好一陣才出來。不期一眼看到寶貝兒子仍跪在碎瓷片邊,當下心一軟,喚兒起身說話,又斥小廝老半天還沒把碎片收拾了。寶玉趕忙面含愧色一通檢討,賈政擺手制止了,呷了口茶,問他有什麽事。

寶玉簡短地把欲以賀禮購置學田的事道出,政老爺頻頻點頭,“助學”太符合他的道德觀了!此君向不理庶務,竟沒想到眾賓客送的賀禮只是名義上給寶玉,實際所有權歸榮府,沒他大哥和老太太點頭不能擅用。

這當口小廝們已打掃完碎片,很識眼色地退出了書房。

寶玉話鋒一轉,壓低聲說自己想借去原籍置學田隨璉二哥南下,往揚州拜會林姑父,請林姑父為自己尋一個業師——千萬不能說想插手購置學田,尋田談價是庶務,小小年紀便想著旁門左道,必令假爸爸大怒。

不料賈政仍眉頭微蹙,對兒子年紀小小出遠門他倒沒太大感覺,當年賈代化過世,他老子爺被聖上奪情,祖母又不許賈赦南下,是年僅十一的他隨賈敬扶靈回原籍。只是寶玉去拜見林如海,太像女婿拜見泰山,自家太太準惱火,二內兄也會惱火,這叫不給王家面子。但兒子要請到好業師、不,是座師,兒子是童生了,沒準能拜終身之座師!那還真得林如海出面才能找著合適的,要知道座師是誰,直接關聯兒子以後的仕途。所幸寶玉尚小,這事大可遲幾年再說,那會王子騰必定致仕,沒見過六十歲的武官。

於是他緩緩道:“無需這等著急。我知你潛心向學,然不可急功近利。你年紀尚少,院試且緩幾年。業師之事關系重大,且仔細斟酌。”——必須緩幾年,他應承了老太太等寶玉考上功名便議親。

某穿越混混乃套話高手,這麽長時間賈政的算盤他早已不動聲色套出了。當下道:“老爺說的是,昨晚我還和太太說起,明年去不去考院試再斟酌。入官學除了潛心讀書,還當結交益友,年歲太小恐為人輕。故兒想趁此空窗向林姑父求教一二,若遲幾年,恐林姑父政務繁忙無閑暇(堂堂鹽政大人會猜不到你想兩不開罪、兩頭討好?不趕緊表個態大大得罪林探花!)。金陵距揚州不算遠,難得回原籍一次,璉二哥當會想著拜見林姑父。兒年少,只是隨璉二哥前往。”

話說某只不是不敢娶林妹妹嘛,為何上趕著林如海?人家開了金手指的,這不林如海後年九月便會一命歸西,那會他不過十二歲,與黛玉的親事肯定還沒有訂下,而賈政賈母必因林如海之死改變態度。再則賈璉去不去揚州兩說,他只是拿林如海當幌子,求得赴金陵親自弄妥祭田。

賈政聽了兒子的話,兩眼微亮。賈璉其人他沒法不了解,一等膏粱輕薄之輩,前年便圖謀親自去接黛玉來京,王熙鳳不樂意他赴“春風十裏揚州路”,王子騰將他喊去訓了頓,他才偃旗息鼓。這回得了機會,他準會去揚州溫柔鄉一游。只是會不會帶壞寶玉?應不至於,自家兒還沒到對女~色動心的年紀,賈璉不會帶一個不通風情的累贅逛花街。且派老道的長隨跟著,若有不對勁點個醒,自家兒不會行差踏錯。

這麽想著,他緩緩道:“是啊,自當拜會親戚,你薛表哥家也在金陵呢。”

寶玉一笑:“是當拜會親戚家。雖說鳳表姐是在二舅身邊長大的,薛姨媽一直在金陵沒上過京,終究是自家親戚。”

賈政會心頷首,露出和他的端方形象大不相襯的哧笑——賈璉不可能去薛家,區區商戶配讓榮國公的承重孫登門?除非他那個厲害媳婦要他去薛家。王熙鳳不會多這事,自己再叮囑太太不得多事,王子騰又不在京都,沒有人忒地托賈璉,他哪會理睬一門不入流還繞了彎的親戚。薛家也不可能攀過來,孤兒寡母的,沒人去信,他們都不會知曉賈璉赴江寧縣。

但見他撚著胡須恢覆一臉正色,吩咐:“你只需跟著你璉二哥便是!”

某只搞定賈政,心情松快許多。家裏三巨頭中他覺得賈政最正常,對兒子的要求翻譯成現代語言便是“用功讀書考大學,有能耐做番事業,沒能耐也別沾黃賭毒,找份體面工作安份幹著”。王夫人就不同了,不管她多愛兒子,那要求放現代叫變~態:“你只能聽老娘的,只能對老娘好!”兒子但有脫離她掌控之舉,必定窮折騰。賈母的要求看似簡單,其實最難辦:“快樂每一天!”誰特麽有本事天天逗樂?沒聽某笑星說“我演的不是喜劇是悲劇”。不過賈母年老成精,等閑事不會出手打絆,用對方法應能達成目的。

假石頭走出賈政書房時天色才微明,想著心思慢慢晃,卡著時間晃到賈母院。

賈母剛梳洗罷,見小祖宗額角帶汗,又聞報他只帶了兩個小廝,一疊聲責怪丫環婆子不盡心,作勢要綁了來處置。

假石頭自是打滾撒懶,聲稱他是在修科考必備的“錘煉身子骨大功”,才不要那些走蓮花碎步的丫環和大驚小怪的婆子跟著!再吹捧賈母心賽菩薩、慈比觀音,綁了下仆來,末了反倒恩賞一番,不如全部賞給他。

見賈母笑的合不攏嘴了,他這才說起置學田的事,至於親自赴金陵一個字沒提,老太太肯定不許。

賈母一口應承,她老人家頂煩迂腐呆子,可喜寶玉沒讀書讀成呆子,瞧這精靈勁兒,雖說有些虧了大房,但賈赦拿著銀子無非玩古董買女人,賈璉更本事,不是往家買,跑外頭吃喝嫖賭,寶玉用賀禮做點善事有何不可?

賈母沒有馬上替愛孫出頭,待到流水宴結束,又歇了兩天,才把一家子叫來說話。

這會該知道的都知道了。邢夫人了無反應,榮府的錢又不是她的,沒見管家的是璉二奶奶並非她這個繼室婆婆。

鳳姐自是滿心不願,早前就跑賈母跟前扮癡撒嬌,都說出“難道將來只有寶兄弟頂了你老人家上五臺山不成”。賈母四倆撥千斤,說此等大事是爺們管的,娘兒們不好過問。把個鳳姐氣的心肝疼,擺明置田是璉二去,璉二得了大把銀子,會幹出什麽好事?再說賀禮並非全是禮金,禮品怎麽算?自家折成真金白銀?榮府好大氣派!一年到頭多少禮尚往來,世勳之家拿著賀禮無不是左手進右手出,什麽“賀禮置學田”,分明是府上拿銀子置族田!

邢夫人不管、賈璉滿臉雀躍,鳳姐惟有把希望寄托於渾不拎的公公賈赦。不料賈赦突然正經起來,說了通“置學田乃事系子孫後代的大業”!

賈赦為何不渾了?唉,族長賈珍親自拜訪了他,許以諸多好處呢。

荒~淫族長怎麽痛改前非大力助學?他的吃喝嫖~賭至交兼堂弟賈璉找他幫忙。賈璉怕煞他老子爺,賈赦依紅偎翠也沒空理他,惟有求賈珍去游說。

置學田又不花東府的錢,賈珍樂的做好人,再則他想起了一件事——

江南甄家在前朝是普通耕讀人家,旁枝中自是有窮到丁當響的,跟半斤八兩的賈家有通婚,“老親”就這麽來的。寧榮二國公發達後對親戚家少不得提攜一二,甄家爭氣,竟成江南世家。賈代化那會朝堂一度硝煙彌漫,便放了五萬倆銀子在當時尚不算起眼的甄家,以備不測之需。

賈珍認為現今寧府沒可能涉入朝堂之爭,何不取回來?只是事過境遷若許年,當時偷偷放過去的,沒打契條,甄家認不認?置學田、不,是置祭田算個機會,且讓賈璉試試。江南甄家大業大,不至於貪墨老賈家這點銀子吧?

賈璉得了托付大拍胸膛,反正這種事只能“盡力”,便是取回了,個中用了多少打點,還不是他一句話?

對自家媳婦他當然要安撫,明公正碼許諾討回擱甄家的銀子給鳳姐多少。鳳姐太了解她的夫君了,腳指頭不信,卻想到薛家財。某件事她打好算盤尚未找到機會運作,此等隱~秘不方便白紙黑字寫信,賈璉即往金陵,不妨搭上線。

夫妻倆一番秘謀,自是婦唱夫隨。於是到了賈母召集一家子,竟是無一人反對,堂上那叫一個其樂融融,交口讚老太君之大德。

賈赦拿出老子爺威風,板著臉訓導賈璉:“不得吃酒誤事,負了老太太所托。”

賈母笑道:“我一個老婆子哪來的‘所托’,都是你們爺們商議的。這事寶玉起的頭,不能讓他偷懶。事由璉兒辦,寶玉也隨著走一趟。好歹是童生了,祖上庇祐啊,且往祖塋磕個頭上支香,可憐你爺爺沒能親眼看到你成器。”說到這用帕拭淚。

眾人紛紛勸解,寶玉腦袋發暈,他以為假爸爸會像考縣試那樣來個先斬後奏,未料賈母竟主動開口。

王夫人也暈,瞠目結舌傻站在那塊,祖宗爺都擡出來了,再怎麽想駁老虔婆的話,這會子也出不了聲!

賈母眼底閃過郁悶,牽起寶玉的手細細叮囑。她會開這個口,是賈政終於拉下老臉說了小話。賈母不會不識大體,卻覺得老二其實是懼內,王子騰又不傻,嫡親外甥上好的親事幹嘛要擾了?勸戒糊塗王氏還差不離。唉,賈家兒郎一個二個不爭氣,不是懼內的,就是連臉面都不給自家媳婦的。惟寶玉胸有塊壘,待媳婦何等得體,瞧這一步步盤算的,點滴不露便去見泰山了,自己這積年的老婆子竟比不上個小鬼靈精!

作者有話要說:

哄好假爸爸,一個頂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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